过完元旦后,一位普通医生连夜写下了第二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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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片来源:视觉中国亲爱的、敬爱的主任:您好。还是我,您亲爱的小王。过了一年,我再次提笔写下这份辞职报告,不为别的,就为新年第一天,我又抽中了留院值班,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去年我报告都打好了,一条水电催费信息让我老老实实上了门诊。过了几天,我找您吃饭,在白灼鱿鱼和手撕牛肉的上菜间隙中向您委婉透露,工作太忙、工资太低,人生很是没有方向。您夹了一筷子鱿鱼,慢悠悠同我讲,盐放少了,这鱿鱼也不嫩了,用炒的应当更好吃。鱿鱼不鱿鱼的,我已经不在乎了。我在乎的是,这顿饭的饭钱共计.6,我买了一瓶可乐存上,又用了两张小众点评优惠券,折合下来是.1,我给您把零头抹了,您给我转96块就行。女儿上个月在路边捡了只猫,橘色的。本不富裕的家庭又添一张嗷嗷吃饭的嘴,这顿迟来的饭钱刚好给它买两个罐头。总体而言,过去的一年,是努力拼搏的一年,也是颇有收获的一年。在这一年里,我感受到自己在科里的地位显著提高。当然,这是我勤勤恳恳看病、老老实实查房、认认真真手术、日日夜夜值班、头头秃秃科研换来的成果。具体而言,组里的小同学不再跟我抢电脑了,我也终于拥有了一整张椅子的使用权,但螺丝连接处异响高度提示,这可能与我日益上涨的体重有关,此处不再展开了。另一个令人欣喜的发现是,患者对我的信任度也显著上升了。回想起我刚来实习的日子,一上午换70个药,换到腰椎间盘突出还要被患者嫌弃脸嫩手生不靠谱。但现在就不一样了:我开一粒药,患者再也不说「千度写得吃两粒」;十个医生坐在办公室,患者家属永远看我最像管事儿的;患者找我复诊的时候,开口就问「王主任,怎么这个挂号网站上总是搜不到你的专家号啊?是不是得上丁香医生预约?」我指了指胸牌上「主治医师」四个大字,并对他的信任致以真诚地感谢。回家将这个喜讯在饭桌上分享给老婆孩子的时候,老婆冷静地给我打了一碗紫菜蛋花汤,然后问道:「那个,你有没有想过,可能是因为你现在长得越来越像主任了?」我想了想您的样子,本能地觉得这可能不是什么好兆头。老婆拨了拨我所剩无几、用来挽回自尊的刘海,深深地叹了口气。我家新养的橘猫跳上饭桌,一脚踩翻了我面前的紫菜蛋花汤,汤洒在地上,全是紫菜,没有蛋花,黑黢黢的、很柔、很顺——就像我这些年来为医学事业飘落的头发。但老婆安慰我,这也不全然是坏事。至少为她的论文提供了很好的思路,下一篇文章她就打算研究医务工作者外表对患者信任度的影响,拍摄几组照片让患者填问卷,首席模特就邀请我亲情出演。只要BMJ上了她的文章,她计划年先升上副主任,再上副教授,多参加些会议,把名声打响,到时候慕名而来的人多了,手术、会诊、讲课、写书……什么不能赚钱啊?到时候,女儿就能从少年宫的一楼报班报到三楼,从陶冶情操导向的钢琴、舞蹈,学到智力开发导向的围棋、奥数,再学到实用导向的写作、航模……不至于医院,已经隐隐呈现出了和同龄人脱节的现象,开口就是:「爸爸量血压吗,我血压计贼6。」我心说小树不修不直溜,孩子的教育是要紧事,即便现在没有这个条件,我也得上心起来,免得日后铸成大错。老婆接着说,以后赚了钱,要换套带大书房的大平层。我连忙举双手同意,并提出建设性意见,墙上贴一个「静」字,一切对标学校图书馆,家里一共三人一猫,书房只放两张自习桌两张椅子,严格实行禁止占座制度,上厕所临时离开请贴纸条,十五分钟后座位自动流转,务必营造出僧多粥少的紧迫学习氛围。老婆每个月羽毛球可以多买一筒,毛一个丢一个;猫的罐头能多吃一斤;至于我,伙食标准提升到每周两顿土豆烧排骨,吃多了更像主任了。我们俩坐下来猛按一顿计算器,在一阵敲击声中我问我老婆,就这生活条件,每个月得赚多少钱啊?老婆很自信地道,这你就不懂了嘛,这种生活水平,夜班怎么也得从40块涨到80块一个了吧?我手一抖,在计算器上狠狠按了一声「归零」。要等到这个水平,说不定我已经光荣退休了,不如我们还是考虑点现实的事情吧。一年又一年,我始终还是没能放弃做医生。说情怀,是有的,说当医生久了,一时找不到转行方向,也是真的。生活过着过着,总觉得现在的也是好的。要不,我先不辞职了,96块可以转给我吗。这对我真的很重要。

您亲爱的,小王

年1月3日

策划:Leu.

题图来源:视觉中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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